青君

愿君予我以长春

all主配角冷门废料堆积地,参赛小号,墙头一堆,随遇随爬,各位老爷们关注要谨慎orz

【羡澄】恶犬

*之前的合志文解禁了,过来这里发一发,感谢约稿宝子!

*非典型性原著向,剧情幼稚,慎入【正经】

 

 

 

 

 

   “江澄。”

   月过中天,坞内细微的水声里,兀地传来一声沉哑的呼唤。

   江澄转头望过去,魏无羡正抱臂倚在一边的廊柱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

   正是酣梦深沉的时刻,月亮之下,万物安静,能清晰地听见风声水声,还有躲在阴影里的紧绷悠长的虫鸣。

   他年轻的家主坐在亭子里,守着干干净净的一张石桌,发呆。

   “真是搞不懂你。”

   魏无羡低声说过一句,随后拖着懒散的步子,朝浸在冷色里的人靠近。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吹风。”

   他走过来,路过暗色,也是刚睡醒的样子,一身松垮的睡衣,披着件外袍,苍白懒散,宛如莲花水坞里飘来的一道影子。

   江澄偏过了视线,不再看他。

   “你呢?”许久未曾开口,他也声线喑哑,“大晚上不睡觉,又出来溜达什么?”

   “呵。”

   他说话依旧不中听,字里行间自带冷硬,魏无羡却欣然受了,拂开衣摆坐往他对面,冰冷的石凳寒气深深,隔着一层软垫都触感鲜明。

   “啧。”

   视线往石桌上一放,魏无羡忍不住啧了一下舌。

   表面平润的铺冰石,已被夜露打湿,细细的霰珠铺过一层,散映着月色,又冰又凉。

   怎么能坐得住的?

   “这样重的夜露,再坐下去,风寒都要找上门了。”

   江澄睨他一眼。深沉夜色,他那双眼睛偏偏还是冷亮的,在月亮下黑得凛冽又干净。

   魏无羡耸了一下肩,笑了。

   “喝酒吗?”

   “…………”

   江澄拧了眉心,半夜安静被他这不速之客尽数惊破,被秋霜浸了许久的心都开始慢慢活起来。

   他烦不胜烦。

   “不喝。”

   “不喝就不喝。”他依旧如旧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不喝,我可就自己喝了。”

   江澄要被他烦死。

   可惜他这横生的烦躁未来得及宣泄,魏无羡站起身子,轻步朝小厨房的方向溜达去了。

 

 

   ……

   夜色里的莲花水坞寂静无声。

   过往的庭院楼阁早湮灭在通天夜火里,留下一个虚无的影子,又被年轻的宗主用一砖一瓦重新垒砌起来。

   魏无羡的身影穿行其间,水坞的廊柱投下的阴影将他罩住,下一秒苍白的月亮又将他拖出来,轻飘飘的,虚无不定,像是暗色的雾,慢慢往走廊尽头走远了。

   江澄又开始恼恨起自己这消极想法,皱眉按紧了额穴,直到夜晚的风再次沉静下来,穿透身体的凉意里,他听见回来的脚步声。

   魏无羡沉沉哼笑了一声。

   “是荷叶醉,我喜欢的,你说,这是不是师姐特地给我留的?”

   “呵,就你?”江澄轻嗤一声,埋汰的话张口就来,“小厨房来往的人那么多,你少自作多情。”

   “是是是,是我自我多情。”

   纤长手指夹着两只小酒盅,魏无羡弯着眼坐下,白瓷小酒杯,衬在夜露里,晶莹剔透。

   江澄垂下眼,望着魏无羡伸过手来,倾过酒坛给他倒酒。

   那截苍白有力的手腕,拎着酒坛也无半分颤动,将小酒盅顷刻倒满,于是荷叶的清气随着酒香一并逸散过来,清冽馥郁。

   江澄垂眼望着酒杯里晃荡的一轮月亮,声音冷淡。

   “莲花坞里那么多荷叶不够你闻的,偏偏爱喝这种酒?”

   他一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倒惹得对面的人笑了一声。

   深夜里,他那声笑听来有些不同寻常,江澄抬眼望过去,对面魏无羡桃花眼深沉凛亮,微微弯着,轮廓柔和。

   江澄拧了眉,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

   “没。”魏无羡摇摇头,别开视线,就这白瓷酒杯呷了一口,唇舌抵着熟悉的荷叶与烈酒的味道,隐晦地、餍足地叹了口气。

 

 

 

 

 

 

 

   “阿澄。”

   天光摇曳,杂乱书案中抬头,江澄闻声拧眉望过去,江厌离手里拎着朱红食盒,正站在门边朝他笑。

   “……”

   已在书房坐了一上午的人终于慢慢从宗务中抽身出来,处理宗务时的一身锋锐都弱化,他眉宇逐渐舒展,一如既往地带上了些不自知的乖顺颜色。

   “阿姐。”

   “吃饭了。”江厌离音色柔和,“今日去庭院里吃,好吗?”

   ——莲花坞重建后,年轻的掌权者扛起大旗,他做得一切都好,果决锋锐,无法撼动,只有在他们三人在场时,方才显露出一些不同神色。

   他不喜欢在旧日膳堂中用餐,他尚不习惯在魏无羡与他的阿姐面前坐上主座——曾几何时尚属于江枫眠的位置。

   他还不习惯在亲近之人面前摆出宗主姿态,那种在外人面前倨傲、冷淡、甚至阴厉的神态,三毒圣手的神态。

   宛如尚在缅怀一段旧时时光。

 

 

   

  

 

 

 

   “吃个饭还得要师姐亲自去请。”庭院石桌边,魏无羡早等在那里,望见他来,先开口调侃几句,“江澄,你太不像话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江澄懒得应付他这垃圾话,施施然在他旁边落座。

   “吃了睡,睡了吃,顿顿不落,干活没见你那么勤快。”

   “呵。”

   他数落得如此流畅,惹得江厌离笑出声来。

   不是好话,魏无羡也不恼,抬手接过江厌离递过来的莲子羹时,笑着开口,“你要我干什么活了,江澄?”

   他端着那只瓷碗,招摇的桃花眼,愈显漆黑深邃。

   “先前你吩咐的事,哪一件我没做好了?”

   江澄扫他一眼。

   射日之征结束以后,这个人被他明令禁止地圈在莲花坞里,似乎也在慢慢耗尽年少时的风发意气,每一次见都愈显苍白懒散。

   他一向野惯了,之前云梦山水任他涉足闯遍,那跳脱性子屡禁不止,该不会真被他禁足禁出什么毛病来吧?

   江澄于是又觉得头疼。

   他开始思忖要找个由头支他出去遛一遛,可是仙门百家如今形势,他最远也只可能放他至龙门镇范围。

   鬼道损心性。

   他不怕魏无羡无缘无故地失控。这家伙向来洒脱,入鬼道未深,想来尚能拎得住轻重,他只操心仙门百家里一些不长眼、不入流的东西,跑到这家伙的面前乱嚼舌头,撩拨底线,再激出那一身的阴鸷出来。

   啧!

   近日来,一涉及魏无羡的事情,他便无端躁烦,百废待兴的莲花坞内的诸多杂事,都仿佛没有他一个人来得让他头疼。

   心情不虞,视线无意识落下去,便望见江厌离把一碟精致的小点心轻轻放到桌上,那应当是最后一道菜,江厌离弯身放下空食盒的时候,身边的魏无羡前倾了身子,笑了。

   “师姐今天又试了什么新菜色?”

   “这个?”江厌离声音温和,“这是我在沈姑娘那里学到的,叫做金丝缠。”

   那碟点心看来金黄酥脆,一簇丝线裹缠一般,形式精巧。

   “阿澄,你、你还记得她吗,那位沈姑娘?”

   江澄一愣。

   她问,他也就顺势在记忆里翻找,方模模糊糊地记起,射日之征里同金家一同行军的那段路程里,同江厌离一起在后方做事的姑娘。

   沈暂。

   奇奇怪怪的名字,甫一听并不像是女孩儿的名字,却反而比那些花啊蝶啊什么的更让他印象深刻。

   江澄点了点头,“记得。”

   江厌离于是便笑了,不知想到什么,抬袖子遮了一下脸,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阿澄,她……”姐姐的声音低下去,但极温暖柔和,“她当时可中意你了。”

   江澄瞠了一下眼。

   风簌簌摇过,被庭院花木圈揽起来的这方庭院一时寂静无声。

   江澄未曾料想江厌离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间竟开始无措起来,撇开视线,皱起了眉,有些懊恼,懊恼得耳廓都染上些许颜色。

   “阿姐……”

   他还未待埋怨,话语便在喉咙间卡住,皱眉转头向魏无羡望过去。

   光线透亮,江家的大师兄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轻浮模样,但嘴角弧度冰冷,沉黑的眼睛里浮泛起来的东西锋锐阴鸷,隐在寻常表面之下,细看下的心惊。

   江澄皱了眉,却又听见江厌离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

   “虽然沈姑娘只是个和仪。”

   凛冽的酒气逐渐翻涌浓烈,慢慢在空气中蔓延,江澄的眉愈皱愈深,逐渐被激出一身戾气。

   “可当初行军,她年龄虽小,却关照我许多。”

   江澄叩在桌上的手指彻底捏紧!

   “性情我最了解不过,最近她与……”

   “够了!”

   年轻的宗主陡然厉喝出声,江厌离吓了一跳,以为惹了他生气,抬头望过去,却看见江澄朝着魏无羡冷下表情。

   那双漆黑的杏眼,冷眼看人时便如锋刃淬雪,冷意砭骨。

   “魏无羡!”

   江厌离瞠了眼。她是个和仪,对天乾的信香向来不敏感,所以也不知道如今正在针锋相对的两种信香,早将浓烈强势挥洒到淋漓尽致。

   辛烈的酒,撞上苦涩的荷叶气,试探倾轧,互不相让,逼仄的占有欲与征服欲,直激出天乾骨血里的暴戾强横。

   江澄将搁至桌面上的一只手握至青筋暴起,隐忍,锋锐。

   咬牙切齿。

   “收好你的信香。”

   被信香挑衅的天乾从来控制不住夺掠本性,江澄好不容易控制住握剑的手,就望见被他警告的人轻佻地挑了一下眉,朝他。

   漆黑的眉眼,俊朗,精致。

   挑衅十足,也强势十足。

   江澄彻底冷下了脸。

   “阿澄,阿羡。”两个天乾绞缠的信香终于浓烈到让江厌离都察觉到异样,莲花坞的长姐皱着眉,有些焦急,“不要吵架。”

   “……”

   她开口,江澄便下意识地气势一敛,朝她望过去。

   于是烈酒信香愈发猖狂,强势地倾轧过去,侵染一切,覆盖一切,将清苦的荷叶气酝酿成一坛清冽馥郁的酒。

   江澄忍无可忍,抬眼望过去,撞上天乾眯起的眼廓。

   情绪跌宕的桃花眼,弯成一泓深沉黑色,似笑非笑。

   一种隐忍的餍足。

 

 

 

 

 

 

 

 

   “……我抽不开身,龙门镇的蛟患,你去解决吧。”

   话音落下,宗主的安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江澄抬眼望过去,魏无羡倚在窗边,云梦万里晚霞,艳艳模糊他颀长身影。

   “魏无羡?”

   又怎么了?

   窗外光色极盛,江澄望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沉默蔓延,江澄陡然意识到他在看他,极专注的视线,目不转睛。

   江澄放下了手里的户籍册,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事。”

   窗边的人沉沉应了一声,随即慢慢从光里站了出来,光色消褪,挺拔的身影站出来,朝他走过来。

   江澄冷眼望着他,感觉耐心逐渐耗尽,而且身前的人神色很沉,让他有些不想靠近。

   “魏无羡。”年轻的家主别开视线,颇有些不耐烦,“没事的话就滚出去,让我一个人处理些东西。”

   “我不去。”

   身前人的声音很平淡,但斩钉截铁,一瞬间蹭地挑起了江澄的火。

   他不说话,但是神色已经冷下来,刀裁一般的眉峰下,一双杏眼黑沉,压着极危险的情绪。

   如果是之前的江澄,现今应当已经开始明里暗里冷讽起来了,但是坐在书桌后的家主只是抿紧了唇线,沉默如同山岳沉沉压下来,不动声色,威势凛冽。

   江澄。

   魏无羡缓慢地眨了下眼。

   对着江澄的冷眼,他向来油盐不进,此时站至书桌后,垂眼看他,脸上面无表情,袍袖拂过,手却直接箍上家主的手腕,狠狠攥紧。

   “!”

   江澄浑身一凛,手腕脉搏被人掌在手里,让他一瞬间毛骨悚然,血火之间磨砺出的本能让指上紫电都霹雳作响。

   “魏无羡!”

   ——但他竟忍了下去。

   小臂处线条绷起,江澄僵硬着身体,抬头朝魏无羡望过去。

   魏无羡对上他的眼睛,仗着他的隐忍,手指缓慢压过他手腕处的每一寸皮肤,声音很冷。

   “江澄,你赶我走?”

   他的语气和动作都令江澄浑身战栗。

   “为什么?”

   “想去见什么人吗?不方便我在场吗?”

   这家伙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宗主焦头烂额,天乾离得如此近,周身气息稳稳包裹过来,明明是熟悉的人,完全熟悉的气息,偏偏此时让他觉得异样,觉得坐立难安。

   妈的,真的是禁足禁傻了吗?

   “不想去龙门镇便直说,什么赶你走不赶你走?松手!”

   他将手腕一振,想要挣开他的钳制,可是魏无羡的手指力紧到难以撼动,下一秒他俯下身来,温热气息携带着酒的信香掠过他的耳廓,声音嘶哑。

   “想也别想。”

   他的话如同他逐渐收拢的指骨一样偏执强势。

   “除了这里,我哪儿都不去。”

   江澄瞠了眼。

   他的话几多阴鸷,不容反驳的隐晦情感,却让年轻宗主的心落定了一瞬。江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气头上,胸口怒气翻涌,偏偏一开口却要笑出来,又气又怒,咬牙切齿。

   “你最好这样。”

   “混账东西。”

 

 

 

 

 

 

   百凤山围猎,各仙门入场时,江澄同魏无羡并肩骑在一起。云梦江氏九瓣莲的旗帜在宗主身旁猎猎作响,风里也有莫名的肃杀气。

   从血海翻覆中一路成长起来的年轻宗主,和他的以符号万鬼的年轻下属,只是安静地跨在马上,都像是能随时奔赴另一场厮杀。

   周围人群寂寂,看台上的仙子家眷们却十足热闹,五颜六色的柔软鲜花雨落一样砸下来,簌簌划过宗主的衣角,被江澄不动声色地侧身躲过。

   一边的魏无羡弯着眼廓,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江澄瞅他一眼,着实不明白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身下坐骑缓缓经过,路过金江两家的席位时,江厌离正在高台上笑着看他们。

   云梦莲花坞的长小姐,温和沉稳,弯着眼睛,努力地将手里的花朝他俩扔过来。

   江澄于是也软和了唇角的线条,纷扬花色里,他第一次伸出手,精准地接住了江厌离的那朵花。身旁的魏无羡笑了一声。

   “是蓝鸢。”

   “……”

   江澄柔和了漆黑的眉眼,垂下眼,伸手将那朵花别上了衣襟。

   魏无羡怔怔看了一会儿,才陡然回过神来,心里悸动无法遏制,只能抬手掩住唇,将自己即将崩溃的信香险险收了回去。

   “江宗主。”

   嗯?

   一边突然有陌生的声音响起,江澄抬头望过去,江厌离笑得柔和,同他一起望向高台上着红色劲装的姑娘。

   魏无羡脸上神色渐渐收敛。

   那位仙子扔过一枝花来,粉白的芙蕖,含苞待放。

   江澄像是愣了一下,完全是下意识地,怔怔伸手够过了那枝花。

   一点也不忸怩,高台上的姑娘见他接了,爽朗地朝他挥了挥手,笑了。

   “……”

   魏无羡转回视线,脸线绷紧,慢慢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他的占有欲,自乱葬岗归来后便日日攀升,毫无半分减损。

 

 

 

 

   “魏无羡。”

   江澄皱了眉,伸弓拦了他一下。

   “好端端的,又在发什么疯?”

   他的信香正在他身边鼓噪翻涌,浓郁的酒气,疯狂地浸染他周边,又即将要勾出他的信香来,江澄烦不胜烦,想一拳头上去让他清醒些。

   可是身边人的状态实在太不对劲。他的情绪如此不稳定,仿佛壁垒溃散,冷静全失,岌岌可危。

   江澄陡然意识到,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魏无羡!你…!”

   “江宗主!”远处遥遥传来的呼声打断江澄的话,外人面前他向来行止沉稳威重,于是松了手,皱眉望过去,只余魏无羡盯着他手心接触过的地方,眸色沉沉。

   “怎么了?”

   来的是金家子弟,一身浮夸的金星雪浪袍,望见他,先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

   “江、江宗主,江姑娘想、想请您去北边琢玉亭去一趟……”

   琢玉亭?

   江澄记得江厌离应当是同金子轩往南去的,什么时候又到琢玉亭去了?

   他不明所以,可是魏无羡却看得清楚,他心里烦躁,连带着气势也变得尖锐冷鸷,还想要等江澄回复的金氏弟子在那双漆黑眼睛下坚持不到片刻,便一头虚汗地连连告退了。

   周围的浓烈酒香,已馥郁得让人醺醉的程度,江澄望回魏无羡,拧紧了眉。

   “讯期便留在坞内,啧!”宗主行色匆匆,“我找人陪同你回去。”

   免得他情绪失控,在路上又出什么变故。

   他转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极重的力度,江澄转头去看,魏无羡神色阴戾,望着他,眼眶逐渐发红。

   “去哪儿?”

   江澄瞠大了眼。

   “又去找谁?”讯期的天乾声音发狠,霸道的信香,叫嚣着笼罩过来,将那点荷叶色包围拨弄,沥出酒色,“江澄,不准离开这里半步。”

   他说“不准”,语气直接,坚决似铁,江澄眼神陡冷,他早被周身天乾的信香挑拨得暴戾难忍,待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令他忍得辛苦,一贯强势的上位者,被他用这种命令语气一激,简直火上浇油,指上紫电又开始霹雳作响,江澄将指尖压进掌心,压低了眉,安静注视过他半晌,才胸膛起伏地,生生忍住了郁躁情绪。

   他别开眼,一截脸线利落精致,线条紧绷。

   风里的酒连同荷叶气再次撞上一起,江澄庆幸现今周围没有人,当务之急就是把正在讯期、情不由控的人赶紧弄走。

   这种时候,宗主行事也尽失从容,天乾信香影响下,他还能做这种思考已经是给足了魏无羡面子。

   江澄振开魏无羡的手,头也不回地抬步往外走。

   掌心空空,魏无羡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眼,眸色全然冷透。

 

 

   “碰——”

   “唔!”

   肩膀被人捏紧,后背已狠狠撞上身后树干,江澄还没反应过来,闷哼尾音未收,身前天乾捏住他的肩俯下身来。

   “!”

   他将唇齿撞过来,醋意之下只想要染指占有,毫无收敛,直接撞出一抹血色。

   腥甜的铁锈味,江澄陡然瞠大了眼,过分错愕,脑子一片空白。

   他从未跟别的什么人这样接触过,但是魏无羡眉眼放大在他眼前,日日夜夜都熟悉的人,陌生的截然不同的距离,江澄陡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心脏嗡鸣,热度一直窜上脖颈,荷叶信香浓郁起来,江澄一把推开魏无羡逼近的身子,瞳孔发颤。

   “魏无羡!!”

   过载的惊愕下,他连声音都在发颤。

   魏无羡箍上了他的手腕。

   他无视家主所有的惊慌抗拒,强制住他的挣扎,动作强硬,垂颈下来的动作却是轻缓的。

   江澄浑身战栗。

   他什么动作都僵硬,周身只能感受到浓烈失控的信香,魏无羡的眼睛黑亮,专注、隐忍、渴求,像是贪婪的锁住猎物的野兽。

   他的欲望。

   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那是年轻的宗主从未体验过的触感,陌生,怪异。

   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唔!”

   欲挣扎的手腕被人死死锁住,江澄脸色苍白,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的臂弯里浑身发冷。

   他屏住了呼吸,感觉到唇瓣被人厮磨,狎昵动作,令他又开始头脑空白。

   是魏无羡——

   温度接渡,身前的人呼吸开始粗重,紧贴的唇片逐渐开始濡热——他含上他的唇,叩开了他的牙关。

   !

   酒意浓烈,江澄还未从舌尖接触到的陌生感觉里回过神来,肩膀处的桎梏一松,下巴被人捏住,魏无羡失控地吻了过来。

   无法后退,身前的人强势地压过来,在天乾的臂弯里他没有任何可逃开的可能,只能感受着从未领受过的陌生感觉,温热的,抵死纠缠,拼命索求,一种热度不讲理地一路烧上来,灼烈,心悸,破碎呜咽的喉音。

   江澄猛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唔!”

   舌尖都被缠绵吮吸得发麻,浑身发颤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挣脱出魏无羡的臂弯,胸膛起伏,江澄眼眶泛红,望着眸色沉沉注视着他的魏无羡,依旧惊愕,依旧感到手脚发软。

   是魏无羡——

   “你他妈——”

   “江澄。”

   江澄声音陡然一顿,随即扬起哑透的声线,色厉内荏地咬牙出声。

   “你原来还知道我是谁?魏无羡!你发疯也要…唔!”

   天乾未曾言语,只是再次逼过来,用唇舌打断他的自欺欺人。

   江澄浑身发颤,一把格开他的胸膛,慢慢站直身子,嘴唇抿着殷红痕迹,表情冷凝。

   “我是天乾。”

   魏无羡望着他,听出他故作稳重的声线下的颤音,张了张嘴。

   “你是江澄。”

   江澄怔住。

   讯期的天乾冷静全失,在他面前连一贯的自控力也全部溃散,食髓知味,毫无餍足的汹涌情欲,让他声音哑透,眼圈泛红。

   仿佛下一秒便要掉下泪来。

   江澄一时间又是头脑空白。

   他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在那双漆黑桃花眼的注视下,浑身僵硬,举措难安。

   周身的信香已沉沉交错,馥郁荷叶,凛冽酒气。

   荷叶醉的味道。

   魏无羡慢慢抹了一把脸,终于开始艰难地收拾好自己仅剩的理智冷静,在看似面无表情的江澄面前,逐渐溃不成兵。

 

 

   落荒而逃。

 

 

 

 

 

 

   “吵架了吗?”

   再次别扭地来莲花坞递拜帖的金子轩临走前,问了送客的江澄一句。

   “近日这几次来,都没有看见那家伙。”

   明明每次外人在场,都恨不得形影不离地站在他身后。

   江澄表情未变,“金公子管的事也太多了。”

   那便是吵架了。

   金子轩扫过江澄的神色,察觉到他心情不愉,也就转回了脸,未再提及。

 

 

 

 

 

   “龙门镇的事情,这么棘手吗?”

   桌上的莲藕排骨汤香气氤氲,晚膳时间,江厌离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江澄持箸的手一顿。

   “阿羡在那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一向心软,在众人眼里再怎么威风凛凛、令人惧怕,在她那里都好像还是个长不大的、需要姐姐爱护的孩子。

   江澄垂下眼。

   “没事,阿姐,放心。”

   “可是……”江厌离还是有些担忧,“阿羡已经近五日未回了。”

   “……”

   他并非五日未归,他自百凤山匆匆离场之后,便再未回过莲花坞。

   天乾泛红的眼圈再次浮现眼前,江澄捏紧了筷子,面上依旧平静,去安抚江厌离的情绪。

   “龙门镇祭典在即,十足热闹,想必是在那里玩得乐不思蜀了。”

   “……”,江厌离想了想,随后笑了一下,“若是阿羡,确实可能这样。”

   若是以前的阿羡,性子跳脱,最圈揽不住,想必会因为一场盛大的祭典乐不思蜀。

   可是。

   江厌离将担忧妥帖收拾好,望着对面弟弟俊朗的眉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你还在这里呀。  

   现在的阿羡,怎么会……乐不思蜀啊?

   

   

   

   

 

 

 

 

   他依旧惯于在深夜惊醒。

   噩梦自睁眼时便开始溃散,浑浑噩噩,周身暗沉,根本不记得曾做过什么梦,只是觉得沉重、疲乏,仿佛还能闻到血的气味。

   身体很累很沉,积攒许久的疲倦同夜色一齐沉沉压下来,可是却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连窗棂处透出的细小光影,都能成为他睡不着的理由。

   只能起身。

   披衣到莲花水坞中去。

   银白的月亮,重建的莲花坞洗练在月色里,这里也曾遭战火屠杀,往日的阴魂或许还在角落里盘桓不散,但是月光照亮的地方清澈如洗,凉得如同秋日的晨霜。

   其实也无处可去。

   只是安静坐过半夜,月影欹斜,石桌上的流光流转,逐渐被霜色打湿,覆盖。

   然后——

 

 

 

   “江澄。”

 

 

 

   江澄陡然惊觉,猛地转身去看。

   “——”

   身后安静。

   风声同深夜一般寂寂无声,月色覆盖的地方,空无一人。

   门扉未曾被谁推开。

   每次会陪他在亭内消磨夜色的人未曾回来。

   江澄转回视线,月色亮在漆黑的眼底,盈盈一捧,安安静静。

   他眼里的莲花坞依旧无声无息。

   孑孓独立。

 

 

 

 

 

 

 

   这是龙门镇的管事第十一次找上魏无羡。

   射日之征结束后,江澄提拔了一个年轻人,让他主管龙门镇的大小事宜。

   云梦的江宗主十六加冠,少年意气磨砺出的桀骜傲骨,他选出的人同他一样,才能未曾被年纪埋没,对着魏无羡,就算依旧忌惮、惧怕,但还能称得上一句有勇气。

   魏无羡本不想为难他。

   “魏公子。”杜恒朝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您到底什么离镇?”

 

 

   江宗主身边的恶犬,其实甫一看上去并不凶神恶煞,反而脸廓俊朗,挺拔的世家公子气质。

   但是只要见他出手,便什么印象都顷刻打破,只剩下凛然可畏,一种从心底生发出来的忌惮与惧怕。

   从他踏足龙门镇,到后潭蛟首落地,只是盏茶工夫。陈情一现,天地失色,万鬼嚎哭,天乾充满肃杀的压迫感,让人呼吸不畅,坐立难安。

   此前江澄曾经特意来信,嘱咐杜恒魏无羡来龙门镇期间看好他即可,但江宗主不知道在他身前的魏无羡与在人前的魏无羡截然不同,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看好他这柄开刃利器。

   龙门镇上的人自魏无羡来至这里的第一天,便开始惊慌不安,急着问蛟患已除,这尊煞神什么时候离镇。

   彼时的管事杜恒还未当回事——江宗主还在坐镇莲花坞,魏无羡还能到哪里去?

   可未想到,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六天,每日傍晚,杜恒都能见到魏无羡轻装骑马,往云梦的方向出镇,然后每天清晨,又望见他牵马折返。

   难不成这两人竟生了龃龉?

   杜恒焦头烂额,在众人催促下,已经明里暗里问过这位万鬼之祖几十次,简直都想立即修书往莲花坞,请江宗主来亲自把他的人牵回家去。

   

 

   这次的魏无羡依旧不动如山。

 

 

   “怎么?”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轻浮,危险,“我在这里,是惹什么人不舒服了?”

   “没有的事。”杜恒摆了摆手,“龙门镇祭典在即,来往的人众多,我怕有谁不长眼,再冲撞了魏公子您。”

   他说着,又加上一句,“毕竟宗主吩咐过,要我照看好您。”

   他搬出江澄,还提出“照看”这样的词,倒惹得魏无羡眼里真正带了几分笑,平日里的阴鸷冰冷,都跟着融化了些许。

   杜恒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开口,“您在镇上这许多天,可与江宗主传讯过?”

   “……”

   魏无羡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反而话题一转,谈起了他的事。

   “今天与人闲聊,才知道你要成亲的事,恭喜恭喜。”

   “……”

   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却不得不顺着他说下去,杜恒又朝他拱了一下手。

   “多谢。”

   “呵,是哪家的新娘子?我可认识?”

   “……您应当是不认识的,但是大小姐却认得。”谈及自己的伴侣,杜恒也显出几分羞赧来,“沈氏的姑娘,沈暂。”

   沈暂。

   一开始只是觉得耳熟,下一秒便意识到,这是他从江厌离打听过的名字。

   魏无羡有些吃惊,随即又觉得可笑,脸上情绪带出来,便是一声短促的苦笑。

  “魏公子?”

   “没事。”

   再没有心情跟他闲聊,魏无羡随意地摆手告辞,经过身边时,杜恒终于有些自暴自弃,朝他拱手。

   “您若还没有离镇的打算,我便修书江宗主,请他来一趟了。”

   “呵。”

   听及这个,魏无羡又笑了一声。

   杜恒望见他转过身来,挑着嘴角,朝他摇了摇头。

  

 

 

 

 

 

 

   他不会来的。

 

 

 

 

   牵马行过熟悉的山路,天穹笼罩,夜色沉沉,今晚月色也很冷淡,安静的草木窸窣声,伴他远行。

   其实也本不知道要去哪儿。

   思绪混乱,只是突然想起前日龙门镇的管事说起的话。

   如果江澄会来找他——

   幻想还没开始,便已自己截断。

   无法想象。他怎么会来?

   魏无羡神色平淡。

   我是笨蛋。

   他想。

   我无可救药。

 

   是了,他的师姐从来都不是那种强凑姻缘的人,也从不会强行要江澄去见谁,爱谁。他早该想到,那不过只是寻常的饭间闲谈,如之前无数次的一样。

   他早该想到。如果他并非处于讯期、劣质的独占欲遏制不住,他早该如之前无数次一样,言笑晏晏,习以为常。

   可是竟然毫不后悔。

   星光稀落,夜已深沉,去往莲花坞的路已走至一半,他便如前几日一样,开始犹豫不决。

   如果我一直隐忍,一直隐瞒,他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得到?

   他一向不通情爱,我又能保持这幅冷静理智的模样在他面前多久?

   那近乎已经是极限了。

   

 

 

   脚步愈来愈慢,最后近于停滞。手里牵着的马见他久久未动,已开始低头散漫吃草。

   霜色明净,魏无羡望着前方星路,表情空茫。

   他心里依旧有跌宕情感,叫嚣着,无处安放。

   他在做什么?他依旧生噩梦,依旧半夜难眠,依旧一个人在水坞中心的亭内独坐至天亮么?

   我如果现在回去,我如果对他笑言揭过、把之前的情难自禁尽数搪塞,我……

   

   晦涩难言,无话可说。

   

   如果他来——

 

 

   他不会来的。

 

 

 

 

 

 

 

   曙色悄寂。

   夜幕未褪,天际一抹铅色,颜色沉沉。

   魏无羡遥遥望见龙门镇的坊门,群山围拢,这里依旧是云梦江宗主的地界,黛色山水,受他庇佑。

 

 

 

   草木窸窣声响未停,人与马的声音却慢慢停歇。

   魏无羡怔怔地滞住了脚步,牵着缰绳的手指收紧,连眼都微微瞠大。

   站在龙门镇前的人紫衣箭袖,挺拔身影,冷利如剑,此时提着一盏灯,安安静静地朝他看过来。

   “……”

   嘴唇几度开合,声音都哑在喉咙里,心脏在胸膛内跳得急促,连带着一种久违的热度奔涌上来,熏热眼眶。

   他知不知道——

 

 

   “魏无羡。”

   许久许久未见的宗主挑了一下眉,声音冷淡,却在抖落的黎明里显出些咬牙切齿的无奈。

   “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呵。”

   静立半晌的人突然笑出声来。

   他知道他是我的了?

 

 

 

 

   “唔!”

   手里的灯急促晃了一下,江澄猝不及防地瞠大眼,脸贴紧魏无羡的胸膛,听见一串急促有力的心跳。

   身体被圈住,他抱得如此紧,连骨骼都能感觉到的疼痛。

   熟悉的体温逐渐透过衣物接渡过来,江澄慢慢放松了身体,在他怀里,默默地喟叹一声。

   我疯了。

   伸手攀上魏无羡后背的时候,年轻的宗主自暴自弃地想。

   我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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