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扯皮客服遇上暴躁老哥·四十
*all澄
1
云深不知处已全然入夏,芒种时节,江澄收到了魏无羡的书信。
大大小小的信已经摞了一叠,连阿白都被云梦的大师兄生生累瘦了一圈,现在正落脚在窗前的书桌上,歪着头与下面的狗子四目相对。
江澄翻开素色的信笺,墨色里有植株清气。魏无羡难得寄来了一封长信。
“江澄”
“江澄江澄江澄!”
遥远水边的大师兄惯于在开篇唤他好几遍,明明只是几行墨色淋漓的字,看着却能浮现出朗朗声线,那个人向来喜欢挂在他肩边喋喋不休,声音又轻又快——稍稍别离的数月,尚不足磨削半点刻进骨血般的熟稔。
他听见他喊他的名字。
“莲花坞里的荷花,已经全都开了。”
江澄嘴角弯起来。
“可是你还不回来。你留我一个人在莲花坞里,过得可难受啦。”
哪里就一个人了?那些师兄弟们就不是人吗?
江澄站在窗前,听着那边的人开始夸莲花坞的初夏,好像要搜肠刮肚地说些好些好东西,好把他从姑苏勾回去一样。
幼不幼稚?
江澄又开始嫌弃,但是心里雀跃,一行行扫下去,眼前就跟着铺开莲花坞里开上蔚蓝天穹的灼夭新荷,捎过青荷叶的风一掠过水面,便清凉沁骨,能顺着廊沿席卷过整个水坞。
夏初的甜酒,青果,甘脆的香瓜……
魏无羡在纸上滔滔不绝的话突然一顿,信笺里突然插进来字迹娟秀的小楷。
“阿澄,不要听阿羡胡说。”
那是江厌离的字。
“你在姑苏安心读书学习,什么东西阿姐都会帮你留着的。”
“等你回来,阿姐还想听好些你在姑苏的故事。”
江澄一愣,握在纸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才不是这样江澄!你不想我,难道还不想师姐吗?不要听师姐胡说,快回家!师姐也很想你回来的!”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
江澄望着素白的信笺,突然咬了下嘴角,眼眶一湿。
他想见荷花全开了的莲花坞,这两个人围在石桌前,抵肩给他写这么一封家书。
只这么一想便让他内心酸涩,满怀挂念。
——想不顾一切,立马就奔往他们的身边。
2
“江澄,别再折磨我了。”
魏无羡在信末如是说。
“我想去姑苏找你,就算虞夫人要拿紫电抽我,要打折我的腿,我也想去。”
“你也想我,是不是?”
——只要你说一声“是”,我便什么也不顾,风尘仆仆也满心欢喜,跨越千山万水去见你。
江澄定在了原地,视线摹过那几行字,许久之后,睫毛颤了一下。
“……谁想你了?”
他这么说,耳边却又听清楚窗外掠过整个云深不知处的风,无根而过,空荡寂寂。
江澄的手指再次捏皱了雪白纸张。
“……到底谁在折磨谁啊?”
3
“好好听阿娘的话。”
在回信的末尾,江澄又添上几句。
“要是敢偷偷跑过来,我就放狗咬你了啊。特别凶残的狗!”
特别凶残的狗现在正蹭在他腿边,伸出短短的前爪去扑桌上啄羽毛的玄鸽。
鸽子悠悠闲闲地一扬翅,振起气流,轻轻落上了江澄的肩膀。
肩上有了重量,江澄方才注意到后爪踩上了他鞋面,就想也往他身上扑的真·特别凶残的狗,嘴角一抽。
“你在干什么?”
见他望过来,狗子的小短尾巴精神地甩起来,张嘴冲他“嗷”了一声。
果真凶残。
江澄被它逗笑了,弯腰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狗崽被轻轻放上书桌,愣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耸着湿润的鼻子,在桌面上撒起欢来。
江澄去翻袋谷粒的工夫,就听见桌上“哐当”一声,回身一看,砚台被一只狗爪弄得墨汁四振,染黑了不大的半个身子,还在他放在窗前风干的信纸上留了个清晰的梅花印。
“……”
江澄表情无语地望一眼那个半干不干的爪印,一把提溜起一脸无辜的狗子,对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小东西,你想吓死他?”
4
午憩时候,云深不知处便愈发静下来。
江澄悄咪咪地拎着自己的狗,顺着云深不知处的活溪往上游走。云深不知处经年云披雾绕,今天却难得的阳光清透澄净,满眼的翠绿草木,树林葱茏,带着雨后初晴一般的湿润新绿。
江澄踩着一地浅砾,终于在树木环围的溪边停下来,挽袖脱鞋,站进没脚踝的清溪里,低腰给狗子洗澡。
可惜狗对于水从来都不是什么喜爱的态度,一触到水便挣扎起来,挣扎到直接泼了江澄一脸。
“………………”
江澄抬手抹了一把脸,手里却蓦地一松,那只笨狗一挣,已经整个掉进了水里。
“噗通!”
“……”
江澄望着水里艰难冒出头来的狗子,嘴角抽搐,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要笨死啊。”
墨色随着水流流走,江澄又去捞自家的小狗,可惜这条湿了毛便破罐子破摔的狗子已经站在了溪里,弓腰去抓水里的银鱼了。
“……”
江澄笑着叹气。
他向来对狗这种生物有着莫大的容忍度,也放任它在水里闹腾,只提襟来拧干自己打湿的衣角。
耳边只有细碎水声,清清泠泠,江澄舒口气,再一次给这个游戏打爆分数。
可下一秒他的狗就叫了起来。
江澄忙转头去看。
溪里搅着天光云影,少年站在水里,看过来的一眼还未消尽浮泛水色,那一瞬间蓝曦臣以为自己望见了颠倒进眸底的天光湖色,写意得过分旖旎了。
5
蓝忘机回来了!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江澄立即把那只狗子从水里捞起来,藏到了身后。
这几日蓝忘机不在云深不知处,他着实过了好几天舒舒服服养狗的日子,没想到,他这就回来了!
到底是什么邪祟要得蓝氏双璧下山数日,还有,既然下都下了,就不能再拖他们几天吗?
垃圾邪祟!
江澄低着头,装作他们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他们。
蓝曦臣只能看见低着头的小公子的发顶,这种消极对抗,偏偏还乖乖等在这里接受批评的样子也……
他掩了一下翘起的嘴角。
……太可爱了。
“忘机。”
封恶袋里的怨灵渐有异动,蓝曦臣只得转头向自家弟弟交待。
“我先去往冥室了。”
蓝忘机颔首。
蓝曦臣又望了一眼沉默地,正悄咪咪往岸上走的江澄,低低笑了一声。
“江公子天真烂漫。”
他声线很轻,却透出一种温和的坚定来。
“不必过多苛责。”
蓝忘机怔了一下,迎着蓝曦臣的视线,低下头去。
“是。”
6
一双白色靴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接着,拦在他身前的人向他淡淡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交出来。”
江澄把视线一撇,嘴角线条收抿。
“什么东西?”
可是蓝忘机不为所动,依旧手心翻上,直直地望着他。
江澄感觉被自己背在身后的小狗在他手里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湿漉漉地挨上了他的后背,洇湿了一小块衣服。
可是一声都没有叫。
它的沉默突然让江澄有些难过。
“它不是我养的狗。”
他转过脸去,低垂的睫毛暗了眸色,侧脸的线条显得倔强锋利。
他把一直在不安动着的小狗从身后揽进怀里,抬起黑漆漆的眼去看蓝忘机。
黑色的眼珠,固执倔强。
“只是一直陪着我而已。”
蓝忘机呼吸一滞。
他发现他直视不了这样的江澄,就像那天灯火通明的祠堂里,他见不得这个人受着委屈,还隐忍的跪在地上低头认错一样!
伸出的手慢慢攥紧收了回去。蓝忘机望着江澄,刚张了一下嘴,就看见被江澄抱进怀里的小狗突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这么四爪站在臂弯里,十分不用客气地抖了抖身上的水。
“………………”
蓝忘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啧。”
江澄皱了眉,咬着牙,带着几分慌乱,抬手就扯过袖子去给他擦身上水渍。
他在怕自己把这只狗从他身边带走。
蓝忘机垂眸看着他胡乱擦过他胸前衣服,可是全然不顾自己湿漉漉的衣袖,把蓝白家服的前襟擦得愈发皱褶凌乱。
蓝忘机一直看,只等望见身前人苍白的指尖,才皱紧了眉,伸手一把箍住了他的手腕。
“江澄。”
“……”
江澄紧紧收紧了手指。
“……”
蓝忘机张唇默默抿出一声叹,湛湛灵力一振,已经把两人一狗身上的水全部烘干。
江澄缓缓瞠大了眸,怔怔地望着他。
“蓝……”
他的不可置信,竟然让蓝忘机心里一涩,凭空生出某种冲动,想要伸手去抱他。
“蓝二……”
“下不为例。”
蓝忘机闭了闭眼,嗓音沉哑。
江澄瞳孔一缩。
——他惯于沉默,是因为鼓足勇气小心翼翼说出口的愿望,若是被人轻描淡写就否定了,那便比沉默更令人绝望。
——可是,他的愿望今天竟然……
蓝忘机浑身一震。
江澄抱了上来。
浑身干爽的狗子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欢快地“汪”了一声。蓝忘机听见耳边空气震颤,将头搁上他肩膀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哑哑的。
“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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