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江澄】事过三·下
*羡澄湛澄曦澄瑶澄all澄
*不站忘羡不站忘羡不站忘羡
【为你们留出点退出的空间】
*剧情十分混乱,有原著剧情,有脑补剧情, 总之十分混乱
*狗血。加粗的狗血。
*十分ooc,本文里有“
泪腺发达江晚吟
外刚家怂魏无羡
温柔善良金光瑶
恃宠而骄金如兰
不知羞耻蓝曦臣
温水青蛙蓝忘机
神志不清金子轩”
以及吃瓜群众仙门百家出没,请及时闪避。
*4w- 完结【也可能没有?】
*十天写完的,少一点白嫖,多一点关爱,壮士你看都看完了,一定要留个评论再走啊【尔康手】
*否则就删文╭(╯^╰)╮
<<曾有三次夷陵老祖的汤里没有排骨
4·1
“金家这金星雪浪,开的倒是不错。”
花开得好,可惜魏无羡对这这么一片白牡丹半点怜惜没有,袍袖一拂给折下一支,顺手插上了江澄的发髻。
江澄还没回过神来,伸手一摸,脸霎时黑得彻底。
“魏无羡你是不是找死?”
“哈哈哈,别摘啊,带着啊,多好看。”
江澄直接将那支花扔上了他笑得欠抽的那张脸。
“啧啧啧,江澄,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江澄理都懒得理他,径自往前走,连被他一把揽住肩膀都懒得管。
三三五五聚成群的修士见他们过来,还未走近就刷拉拉让出一条路。
“魏无羡。”
“怎么?”
“你还要搂到什么时候?放开!”
“这话说的,是你来之前说要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的,现在我听了,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
江澄已经不再跟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人扯皮,一肘狠狠杵上他的腰,从他的胳膊下挣脱出来,一转眼就一脸严肃地对上了聂蓝两家的家主,礼数做得分毫不差。
全程看在眼里的蓝曦臣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
江澄抬眼望他一眼,对上一双温温和和的眼睛。
泽芜君当得是款款温柔。
“江宗主近来可好?”
“好得很。”
江澄一愣,随后警告地瞪了身边吊儿郎当站着的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别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稍稍转沉。
“多谢泽芜君挂怀,江某无恙。”
感受得出魏无羡的些许敌意,蓝曦臣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再强留,却不曾想就在江澄告辞转身的时候,身边安静站着的蓝湛却低低开了口。
“等等。”
他音线缓缓,却仿佛有莫大让人信服的力量,江澄也就这么真的停了步子,转头看过来。
蓝湛视线盯着他,上前伸手就要从他鬓边拿下一点白牡丹嫩黄的花蕊。
“啪。”
蓝家宽大的袍袖从眼前晃下一截雪般的白,江澄眨了下眼,有些愣怔。
“蓝二公子。”
魏无羡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
“做什么?”
蓝湛面无表情地回望回去,手腕一挣就挣开了他的牵制,将那点颜色从江澄的发丝间轻轻拿了出来。
“出门在外,江宗主,莫要失了仪态。”
袍袖掩下,蓝湛神色淡淡,声线也是中规中矩,波澜不起。
“……”
江澄脸色有些难看。
“受教。”
“魏公子今日,像是心情格外不愉。”
望着被魏无羡箍住手腕拉走的江澄,蓝曦臣微微皱着眉,声线轻缓。
蓝湛的指尖捏着那一点蕊色,回想江澄临走之前看过来的那一眼,眉心微微一蹙。
蓝曦臣望得他的神色,笑了。
“忘机,江宗主早已不在云深不知处求学,你……你严苛过头了。”
“……”
“……是。”
“不必忧心,找机会去道歉便是。”
“但是……”
“无须顾虑太多。忘机,莫要忘了,江家家主,可是与你同岁的。”
听得自家兄长这样说,蓝湛面上表情未变,手指力度却一松,将那点花蕊轻轻攥进了手心里。
“嗯。”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开始喧闹起来,魏无羡的声音掺着怒火,人群中低沉地响起来。
“……真是稀奇了,金子轩,当初千百个不满意的人是你,现在你来打听什么?我师姐过得好不好,跟你有半文钱关系?”
“魏无羡,你说话莫要太过分。”金子轩在自家花宴上,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我问的是江姑娘,又不是你,再说,我在跟江宗主说话,跟你又有半文钱关系?”
“跟我没关系?”魏无羡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当然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惯金公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当初那样骄傲自满,谁都瞧不上眼,现在又腆着脸巴巴凑过来。告诉你,也就是师姐她脾气温善,不与你计较,现在你想再跟我师姐扯上半点关系,做你的春秋大梦!”
“魏无羡!”
他的这张嘴着实气人,金子轩气息不稳,“噌”地一声岁华已经出鞘了。
江澄一惊,三毒还未来得及拔出鞘,就见有东西往金子轩剑刃上一撞,将他的剑光撞偏后,又滴溜溜地转回到魏无羡指间,不动了。
周围围着的人齐齐噤了声。
鬼笛陈情。
江澄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收起来。”
“……”
望见他脸上神色,魏无羡冷哼一声,转手将那笛子系回了腰间。
江澄用力挣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腕,不顾魏无羡脸上冷下来的表情,朝着持着剑的金子轩拱了手,“多有得罪,子轩兄。”
“与他道什么歉,江澄,我们……”
“你闭嘴!”
魏无羡话音一停。
江澄冷冷望回他,漆黑的眼睛里蒙着层阴翳的情绪。
“你是在莲花坞野惯了,魏婴。”他声线沉冷,冷冽尽显,“既然这样,随你去哪儿,别在这里招惹不痛快了。”
魏无羡瞳孔一缩,对着他脸上表情确认了一遍,然后绷紧了脸线,拂袖而去。
他身影甫一消失,金光善带着各家族的人赶了过来,望见拿着岁华的金子轩跟笔直站着的江澄,声音冷了下来。
“江宗主,还望你给大家个解释。”
“……”
江澄神情未变,对着他弯腰就是一礼。
“方才事是莲花坞失礼,江澄改日定将备礼亲自上门道歉。”
“江宗主真是好气派,一句登门道歉就把事情结了?”
金光善向来对魏无羡莫大敌意,他一开口,周身的人皆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那魏婴竟然在金家花宴上对金公子出手,还将陈情都祭了出来。”
“他这样的人,如何能为仙门百家所容啊。”
“江宗主御下不严,着实有失身份。”
“现在江家初建,根基尚不稳,又有魏无羡这等人……”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
“……”
江澄慢慢收紧了手指,在金光善面前,将腰又压下去几分。
“魏无羡此人,江澄回去定会好好管教。金宗主及各家主,还望看在江家面子上,饶他这一次,此番恩情,江澄铭记在心,日后定会一一报还。”
射日之征中就显露锋芒扛起整个江家的人,现在在他面前,腰弯到这种程度,说着这样的话,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愉悦。
金光善折扇抵唇,悠悠地作出亲善的口吻。
“这次便这么算了,江宗主。但别怪金某多嘴,那魏婴并非良善之人,你若执意护他,保不准哪天就招致祸端,还是尽早打算的好。”
他摆出一副仙督谆谆教诲的姿态,江澄默不作声地受下,指甲狠狠掐上掌心后,低低开了口。
“江澄,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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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再回到莲花坞已经临晚,一身疲倦地推开房门时,看见魏无羡正靠在他床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陈情。
“……”
“你来这里做什么?”
“呵。”见他开口,魏无羡笛子一放,从床上站了起来,“不是江宗主说的,随我去哪儿吗?”
他一提起这件事,江澄身子一僵,又极快地掩饰住,伸手将三毒放上了桌子。
“滚出去,我要换衣服。”
他语气故作不耐,魏无羡却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一想,周身的气息都冷下来。
“金家的人为难你了?”
江澄懒得回答,伸手把腰带给解了,正要伸手把上衣给脱下来,手腕蓦地被箍住了。
“说话。”
魏无羡声音阴沉,脸上的表情透出种深敛的狠厉。
“是不是金光善?”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江澄对上他的眼睛,心里一悸,随后故作不识的,径自脱了半边衣袖。
“怎么?我要说是,你还能去杀了他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魏无羡眯了眯眼睛,下一秒江澄抽出手腕,一件衣服就给糊在了他脸上。
“你能,你当然能,谁敢说你不能?你最厉害了,大师兄。”
紫色的家服从脸上滑下来,魏无羡怔怔地伸手捧住,眨了眨眼,而后笑了。
“江澄,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你都多久没叫我师兄了,再叫一声来听听。”
江澄白他一眼。
可是他这样一服软,魏无羡愈发得寸进尺,什么抑郁恼火全都屁都不是,又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
“江澄,师弟?”
“……”江澄的眼角抽了抽。
“江澄,你别换这件衣服了,都要睡了,你就穿跟我一样的吧。”
“不用。”
“别啊,整天看你穿这一身紫,我看着都累了,你换下来,咱俩去院子里坐会儿,喝会儿酒。”
“……不用了,我酒喝得够多了。”
“哼,我就知道。我一走,你是不是又被那些人缠着不放了?”
“那些人,哪些人?”
“还能有哪些?那蓝家的,还有金子轩那货,臭不要脸的,现在知道打听师姐的事,早干嘛去了?你以后可别搭理他。”
“搭不搭理,那也是师姐决定的。我也看不惯他,可师姐喜欢,那能怎么办?”
“切。”
魏无羡抿了抿嘴,然后定定望着他的表情,又弯身凑过来。
“江澄,我有些饿。”
“……”江澄奇怪地望他一眼,“饿了就吃,找我做什么?”
“……”
“我想喝莲藕排骨汤。”魏无羡顿了顿,加了一句,“你做的。”
“那你想得可真好。”江澄冷笑一声,“你继续想。”
“……”
“江澄?师妹?”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我这一下午都在这屋子里等你,滴水未进的,你还这么晚才回来,还不给我做汤吃,你还是不是人啊江晚吟?”
“你是不是人啊魏无羡?”江澄简直要被他烦死,“合着是我让你滴水未进的?”
“可不就是你。”魏无羡定定地望着他,“对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当时难受死啦江澄,要不是再怕你生气,我简直想把金家他们那几片破牡丹花全部给毁了。”
“那我真谢谢你手下留情,就金家那几片破牡丹花,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哪里?我可没你想得那么不值钱。你给我做碗汤喝,我立马能把买那几片破牡丹的钱给你赚回江家来,家主大人。”
“……”江澄望着他,有些无语,“你的脸皮当真是无人能敌,魏无羡。”
“嘿嘿。”
魏无羡笑得眉眼弯起,撑腮望着江澄慢慢往外面厨房处的背影,一会儿后,直起身子追了出去。
“江澄江澄,我来帮你。”
“不用你,滚。”
细火慢炖,香气一直弥散到新月初上。
桌上酒菜齐备,魏无羡转头,望着江澄一袭玄袍,端着托盘从回廊上身姿笔直地走过来。
朝他走过来。
魏无羡愉悦地勾了嘴角,直到江澄弯身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伸手指尖轻轻缠了他肩膀滑下来的一缕发丝,轻佻地拽了拽。
江澄冷冷望他一眼。只是他今天穿得与他一样,端肃发髻亦未梳,一头纤软黑色垂落得缱绻温顺,这一眼非但没能警告成功,反而撩得动人心,魏无羡一个头脑发热,竟然就这么举着亲了一下。
“……”
江澄真是要被他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魏无羡你他妈是不是又犯病了?”
“……”
魏无羡抽了抽嘴角。
“江澄你……好歹我也是世家公子排名第四,有多少人喜欢啊,你就不能有点正常的反应吗?”
“呸,就你?世家公子第四?”
江澄嫌弃地一把把头发从他手里拽走。
“你醒醒吧魏无羡,世家公子榜上可没有修鬼道的排名第四。”
“……”
他这话说得过于扎心。
魏无羡干巴巴地低头望一眼眼前的汤,愣了一下,再抬头望一眼江澄身前的那一碗,脸黑了。
“江澄。”
江澄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已经拿起了汤匙。
“我的汤里怎么一块排骨也没有?”
“你不会看啊?自然都在我汤里。”
“……”
“江澄。”
魏无羡一字一字喊他的名字,脸沉着,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要过来抢他的那碗排骨汤。
江澄一把端了碗,伸手格上了他欺过来的胸膛。
“你可要点脸啊魏无羡,我亲手做的汤,分你一碗都算是好的了,别不知足啊。”
“呵呵。”
“你也别不服气。”就这魏无羡一眨不眨瞪过来的眼睛,江澄面不改色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笑了一下,又立马沉下表情睨了过去,“就你今天在金鳞台干出的那些混账事儿,我不抽死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下次要是再在仙门百家面前不懂收敛,你一辈子都给我啃莲藕去吧!”
“……”
魏无羡嘴唇掀了掀,莫名憋屈。
“江澄你、你就欺负我不会做汤是吧?!”
“哦,那还真是。”
“江澄!”
“哈哈哈哈……”
“江澄!!”
4·2
那袭嫁衣像是四月新开的赤焰花蕊,镂印着丝缕金线,安安静静地守着某个朝阳曦光一般美好的女子。
魏无羡看愣在屋子里。
江澄抱臂在一边站着,望着他那一副蠢样,嗤笑了一声。
“怎么?看傻了?”
“那当然。”魏无羡猛回过神来,笑了,“师姐当真是世上,最好看的新娘子。”
“行了,就你嘴甜。”
江厌离弯弯眉眼笑了,低身挽袖,将带过来的两层食盒打开,将最上一层的两碗莲藕排骨汤拿了出来,一碗放在了桌上,一碗递向了随着魏无羡进门的温宁。
温宁愣住了。
“江……江姑娘……”
“阿姐!”
“没事,拿着。”江厌离将碗放到他手里,笑着,“见者有份。”
“……谢、谢谢。”
温宁紧紧捧着碗道谢,莫大感激,但也明白自己留在这里不太好,转身低眸要退出去,被江澄冷声叫住了。
“站住。”
温宁听见他的声音,身子竟然一抖,僵在了原地。
江澄冷着脸,一把夺回他手里的碗,开了桌上食盒的第二层,拿出一碗,重新塞回了他手里。
“行了,滚吧。”
“……”
温宁低头望着自己手里这只只有莲藕的碗,再看之前排骨满满的那份,眨了眨眼,又无可奈何,委屈巴巴地转身走了。
“江澄。”魏无羡对着他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
“有你幼稚?”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架。”江厌离笑着劝起来,声线柔和,“阿澄,你不也是很担心阿羡的吗?”
“什……”猝不及防地被自家姐姐点出心思,江澄直了直身子,再转眼一看魏无羡挑眉望过来的戏谑表情,脸霎时撇向了一边,“谁、谁担心他了?无聊,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哦,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啊?”
魏无羡声线里掺着沉沉笑意,尾音低磁的,竟像是有细小钩子一样。
江澄猝然觉得脸上一烫,匆匆甩手就走了出去。
“有病。”
“哎。”见他不打招呼就走,魏无羡忙去拦,那扇门却砰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
“……”
江厌离抿唇偷笑了一下。
“好了,阿羡,待会儿师姐就去把他叫进来。你先坐下,跟师姐说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
魏无羡此时十分痛恨自己的这张嘴,不过回身见师姐朝他笑,心情又明朗起来。
没关系,反正时间还长。
里面的两个人好像聊得挺欢快的。
江澄站在门口,想要凑上去听,又拉不下面子,犹豫间,突然看到站在大门口门槛处的温宁正抬眼偷偷望他,顿了顿,还是一身冷气地走了过去。
他一走过来,温宁就一愣,再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想了想,慢慢挪了挪,给他挪出个位置。
“……”
江澄的面色不善,可是一会儿后,还是别别扭扭地站了过去。
“江……江公子。”
“……我问你。”江澄撇过脸不去看他,只在他面前露出截精致的脸线出来,“你们那乱葬岗上,都有什么?”
他声线低沉,满是成熟的家主风范。
很能唬人。
温宁被他唬到,当真认认真真答了起来。
江澄安安静静地听他数落他的姐姐有多么厉害,医术多么高明;他的四叔会酿怎么样的果酒;年岁最大的奶奶会裁补衣服,做灯花,做各种家常能用的小玩意儿……
温宁断断续续讲了一堆,原以为江澄会厌烦,但是偶一转头去看,就捕捉到他深沉平静的瞳色,意识到他是听得仔细的。
但是再一想,才恍然记起江澄问的是“有什么”,而不是“有什么人”。
他明明该对乱葬岗上的人深恶痛绝的。温宁对自己的理解能力表示羞惭,但是江澄还在等着他讲,他也就继续开口说下去。
“我……我们在岗上开了一块地,可、可以种些蔬菜。而且我现在力气很大,如果魏公子需要什么东西,我、我都可以从山下买回来……我们那里到了晚上也不黑的,有很多灯笼,可以照路……”
他说得全部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只要将这些事搁置到那个阴气沉沉的乱葬岗上,便是怎么都品不出一点安心来。
江澄紧紧地皱了眉,或许是见他表情有变,温宁讪讪停了话头,不再吭声了。
他不再往下说,江澄愈发心烦地望过来,见温宁两手捧着一碗莲藕汤笔直地靠门板站着,看着他的样子竟有些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样子。
江澄突觉一阵恶寒。
“你还端着这碗汤做什么?不喝倒了。”
“不、不是,我……”
温宁张了张嘴,江澄这才蓦地发觉,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是具凶尸,哪里还需要吃东西。
“不喝还敢伸手接,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他眉一扬,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嘲讽,伸手就把那碗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温宁一惊。
“江公子!”
“怎么?”
温宁愈发无措,想要夺回来,又不太敢惹他生气,踟蹰的样子生生透着些无辜的委屈。
“这、这碗汤……”
他这副神态让江澄好一阵无语,但是反应过来后,就有一种莫名的恶意从心底泛上来。
江澄冷笑一声。
“这碗汤,我的,到了我手里,就轮不到你染指。”
说完,就在温宁眼巴巴的视线下,喝了两口。
“……”
温宁望着他喉结滚了一下,不自知的,只觉得自己喉咙也紧起来。
“江、江公子……”
“阿澄。”
江厌离突然打开了房门,笑着叫他。江澄连忙应一声,将碗匆匆又塞回温宁手里,转身跑了过去。
“……”
温宁低头望着手里已经转凉的汤,突然很想,很想喝一口尝尝。
……是真有那么好喝吗?
“呵,怎么,喝了一碗不够,还要把我们这整个食盒的拎回去,你是多大脸啊魏无羡?”
他说话依旧带刺,魏无羡却早已经免疫了,望见他,笑嘻嘻地就凑了上来。
“江澄,我听说……”
“你听说什么?”
他一凑过来,江澄就浑身不自在。
“我听说,你想要我给咱俩的小外甥起字。”
“……”
江澄望了掩袖偷笑的自家阿姐一眼,然后扬起下巴,瞪了他一眼。
“怎么?你还不乐意?”
“不,怎么会,我高兴死了。”魏无羡笑着,身子贴得愈近,低头说话时,浅淡鼻息微微拂掠上他的脸,“我给他取字‘如兰’,等他长大了,你教他读书习武做家主,我教他划船摘莲蓬打山鸡,我们天天陪他出去夜猎,好不好?”
江澄的眸微微瞠大。
“江澄。”
魏无羡一手拎着朱红食盒,一只手轻轻捧上了他的脸。
他手心干燥,却是凉的。江澄被这温度激得睫毛一颤,抬眼望他,曜石色的黑眸满满铺满他的身影。
他看得太过认真,专注又倔强地,让魏无羡心跳悸乱,却又突然有铺天盖地的苍白绝望,慢慢从心底汹涌地漫上来。
“江澄……”
江澄蓦地移了视线,打掉了他的手。
“说些没用的。”他抿了抿唇,“人家可是有父亲的,咱们两个,到时候说不定连他面都见不着几次。”
他这么说着,再望过来的时候,眼眸黑亮,又带了些许微末的暖意。
“至于你这个舅舅,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还是不见的好。”
魏无羡无奈。
“江澄……”
“哼。”江澄去望温和望着他们的江厌离,“阿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江厌离一身火红嫁衣,望望自家弟弟,又望望黑衣长袍的师弟,弯了淡色的唇,也笑出了初阳的红色。
“那我们以后见,阿羡。”
魏无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守了许久,才提了食盒,走出去。
温宁在门外等他。
“魏公子。”
“嗯,回去吧。”
魏无羡走到他身边,再望一眼他手里端着的那碗莲藕汤,有些惊诧。
“你喝了?”
“不……”温宁顿了顿,视线低低垂下去,“……是江公子喝的。”
“江澄?”
魏无羡脚步一顿,笑着望向了他。
“他喝过的你还不扔,准备带回去做什么?”
他脸上带笑,但是眼底的情绪却有些冷,温宁受他的情绪影响何其大,立刻慌了,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想带回去,给、给其他的……”
“倒也是。”
魏无羡掩下了情绪,一手将那个食盒交给温宁拿,一手把那碗汤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温宁张了张嘴,又沉默。
“这里面的你带回去。”魏无羡嘴角勾起,“这一碗,我就帮你喝了。”
汤已经有些凉了,里面嫩白的藕切得试口均匀,刀工卓越。
魏无羡的唇贴上细腻的碗边,沁凉的汤滑进喉咙里的时候,漆黑的眸色就深了点,末了伸出舌尖一舐那点濡湿的位置,笑了。
4·3
头七。
江澄提着东西往山上走。
他一个人,身后终于再没有呻吟咒骂仙门百家。
这条路崎岖不平,并没有想象中的一路灯笼。
他走得缓慢又安静,身前也再没有前仆后继的恶煞凶尸。
这一次,终于能够畅通无阻地来到魏无羡的面前。
蓝湛找过来的时候闻见熟悉的酒香。跟被他好好藏在静室的那两坛酒一样的味道。
姑苏天子笑。
乱葬岗上阴气蔽天,今天却反常展露了一点惨白的月亮。
蓝湛望清抱膝坐在角落里的一袭紫色,手指收紧些,动了下步子。下一秒头埋在膝盖里的人霍地抬了眼,死死地盯着他慢慢站起了身子。
“你……”
“江…!”
蓝湛的话骤然截断在三毒凛冽的剑光里。
“铛!”
“嗡——”
江澄本来就气息不稳,凶戾下血气横生,手里的三毒被避尘撇出去后,紫电已经死死勒上了蓝湛的胳膊,压在地上,让他拽着一拳就揍了上去。
“唔!”
闷哼憋在喉间,蓝湛被他一拳生生打偏了脸,发丝散乱着,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江澄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睛瞠大着,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瞬。
“你……”
“……”
蓝湛慢慢转过眼,淡薄琉璃眸色现在月色下,粼粼的一汩光,安静地望着他。
紧揪住他衣领手颓颓松下,江澄的指尖冰凉,看起来像是想要碰一下他颊上的伤,但随即就往上,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蓝湛身子一震,沉痛出声。
“江澄!”
江澄听得耳边的鸣响,许久之后才反应得过来,舌头鼓了鼓颊,隐约能尝到铁锈气,极为满意的笑了一下。
他清醒过来,伸手按着身下蓝湛的胸膛,就要踉跄着从他的腰腹间站起身子。
“江澄。”
蓝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江澄身子被拽得下倾,一个不稳地又跌回他怀里,额头咚地撞上他的下巴。
蓝湛又一声闷哼。
“……”
带着阴气的夜风里,身下的人怀里竟是暖的,江澄酒气冲荡的思绪涣散,在稳稳包裹过来的檀香味道里昏昏沉沉。
“……”
蓝湛试探地,抬起胳膊揽上了他的腰,见他毫无反应后,又一点点慢慢收紧,将他更深地拢进怀里去。
喝醉的人的脸埋在他的颈窝,细小的呼吸隔着衣料,震颤的,打在他的皮肤上。像是无意识的撩拨。被他撩拨的人音线沉沉,喟叹一般低低抿出一声“江澄”来。
江澄恍了一下神,他又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太沉太紧,这样挣脱不开的力度简直让他熟悉刻骨,他急着要抬头看一眼抱住他的人的脸,有些急躁的挣扎间,那只胳膊突然松了力度。
江澄又一把揪上了他的领子,急急抬头一望,看见蓝湛精致如玉的脸,那双眼睛对上来,轻浅的眸色里翻涌着颜色深重的情绪。
“江澄。”
“……”
“蓝忘机?”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醒了,空茫地望一眼旁边尚跌落在一起的避尘跟三毒,又望回蓝家二公子那一侧红肿的颊,一时间,胸中气息跌宕翻涌,喉口渐渐有腥甜泛了上来。
他狠狠咽了下去,一把推开蓝湛的胳膊,撑地站起身子,退到一边去了。
蓝湛从地上支起上半身,蓝家的白色长袍拖曳地上,袖角已经沾落了尘灰,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生生从九天之上狠狠拖曳下来,砸落进不净之地中了。
可不就是不净之地么。
江澄哼笑一声,转身不再看他,虚软着步子就往他原先待着的那个角落走。
“乱葬岗怨气深重,不洁之地,蓝二公子景行含光,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江家宗主的声线被酒泡得沙哑又含混不清。
蓝湛站直身子,一双眸子悲喜不显地望向了他。
“那你呢?”
“嗯?”江澄迷迷茫茫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笑出来,“我?我当然也走,我才不要……”
我才不要跟魏无羡,待在这同一个地方。
江澄弯下身子,拎起还剩下的那一坛天子笑,张嘴叼开酒封,然后翻腕尽数全部倾在了脚下。
清冽的酒香霎时弥散开,深深地滋生进厚黑的土里。
江澄闻着这味道,突然感觉手指无力,握不住的酒坛重重摔落地上,碎了一地。
魏无羡,魏无羡……
江澄心想。
你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你要是回来,你要是敢回来——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他倒完酒,愣愣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抹了一把脸,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漆红的食盒,又停了步子。
我疯了。
江澄眨眼。
我真是疯了,才又给他拿这种东西上来。
最后那碗莲藕汤也被倾在了地下,江澄望着奶白的汤,又觉得嘴中干苦,想要张嘴说话,又觉得无话可说,无事可说。到最后也只在心里念叨一句,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识没意识的。
你这一辈子……
江澄心想。
都别想碗里有排骨了。
<<曾有三次蓝曦臣对江澄表过白
5·1
“兄长!”
蓝忘机从案前猝然站起来的时候,全场的人喧哗讨论的声音都停了一瞬。
可是那口酒已经渡下了喉咙,辛辣滋味嘴里炸开的时候,蓝曦臣霎时也慌得猝然从主座上站直了身子。
“……”
全场这时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噗——”
一片沉默里是魏无羡打破了安静,江家的大弟子攀着身边自家家主的肩笑得乐不可支,简直要将眼泪都笑出来。
“哈哈哈哈——”
江澄额角青筋跳了一跳。
“魏无羡!”
“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哈,我说你们蓝家人,蓝家人,哈哈哈哈……”
江澄一把去捂他的嘴,魏无羡顺势一拽拉住他的手,笑过之后一平气,语气不正不经地响起来。
“不就喝了口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云深不知处怎么了呢,哈哈哈……”
众人这才明白前面几家发生了什么事,有知道蓝家家训的,有不知道蓝家家训的,但见主位上笔直站着的泽芜君半点异样没有,又放下心来继续饮酒交谈起来。
这是覆灭温氏之后举办的第一场庆功会,选在清河聂氏的不净世,偌大的排场,修士众多,来给主位上的三尊敬酒的人也是不断,可能就是一不小心,错了杯子,让一向以茶代酒的蓝曦臣喝了一口。
魏无羡笑过之后,搭着江澄的肩,饶有兴味地觑眼去望已经恢复了寻常神情的蓝曦臣。
“兄长。”
蓝湛皱了皱眉。
“二哥。”金光瑶坐在一边,此时随着聂明玦的视线一齐望过去,眼含担忧,“你没事吧。”
“无事。”
蓝曦臣回复得极快,袍角一甩,又笑着望向了依旧盯着他看的蓝湛。
“忘机,你也坐下。不过是一口酒,大丈夫值此盛会,天下同庆,怎么能置身事外而不痛快豪饮!”
蓝湛:“……”
金光瑶:“……”
聂明玦:“说得好,二弟!”
聂氏家主一拍桌子,十分高兴。当即豪爽满了杯,痛快地朝他一举。
“你这般豪情磊落,大哥甚是欢喜!来!大哥敬你这杯!”
“不,应是我敬大哥!”蓝曦臣笑容灼灼,眼底烫着种火热情绪,“涣能与大哥即三弟结拜,能与这天下反温修士一同除魔卫道,捍卫正统!换得仙门百家百年太平!乃是涣无上机缘,毕生福气!”
泽芜君一番话慷慨激昂,本来温润平缓的声线此时就像是挑染情绪的一把火,登高一呼,万人响应。
主座上的蓝曦臣猛地一举杯,朝着下方百千修士陈情激荡。
“涣举此杯,祭奠战中死去的百万英雄勇士!敬生死不论,战火之中同进同退的同袍!今后能与诸位一道把酒言欢,同立不蔽天幕,实是人生幸事!干!”
“干!”
“干!!”
整个宴席被泽芜君一席话煽动得群情激狂,江澄在嘈杂震耳的高呼声里,抽了抽嘴角。
魏无羡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随后嘴唇一弯,又开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不行了,哈哈哈……”
他整个人都要滚进江澄怀里去,笑得极其猖狂。也辛亏所有人都声线高昂,无暇顾及,他才没被刚刚泽芜君人心收服的一群人给打死。
“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蓝家人不让喝酒,哈哈哈,要喝了这还得了?”魏无羡伸出指尖一揩眼角的泪,“不知道蓝忘机那个古板喝了酒,是不是这是这个德行?哈哈哈哈。”
“……”
江澄白他一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脸冷淡的蓝忘机举着酒杯对着下面慷慨陈词的模样,绷不住地也笑了一声。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蓝曦臣又开始说话。可是比之上次,他那声线又明显低下去,带回泽芜君本来温和缱绻的音色。
“除此之外,涣还想独敬一人。”
聂明玦爽快跟上。
“二弟,你想敬谁?”
蓝曦臣没有回答,但却擒着他那个空酒杯,挽着笑从他的主座上,一步步慢慢迈下来。
他朝着江家的席位走过去。
众人望一眼随着他的走近慢慢坐直身子,脸色也转沉下去的魏无羡,不由地心里发凉。
虽说魏无羡在不夜天一战中的确功勋卓越,可是……
江澄望着他走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蓝曦臣定在他身边,一弯腰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
“泽……”
“晚吟。”
江澄瞳孔一缩。
“晚吟在射日之征中,坚韧卓勇,大梁独担。”蓝曦臣愈发弯下身子,静冷香气扑绕上他鼻尖,“涣心折已久。”
???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
江澄全然愣在了原地,反应不过来。
是、是在夸他,没毛病,但是……
……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众仙门百家的想法。
蓝曦臣在众人安静如鸡的注视下直了身子,同时拉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发呆的江澄从江家席位上拉了起来。
“晚吟当与我一同入座。”
“啊?”
可惜泽芜君的话虽温和,动作却是毫不商量的霸道,拉着他就要往主座上走。
江澄猛地反应过来,就要用力挣开的时候,另一只手被人给拽住了。蓝曦臣被带得身子微微一停,转头望过去,看见魏无羡拉住江澄的手,慢慢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那张苍白的脸上眉目俊朗,一旦沉下来,便有一种迫人的气势,让人无法直视的阴鸷。
“泽芜君,你自重。”
他本来就足够让人忌惮,现在神情压抑,更是让众修士警惕得冒汗。
蓝曦臣听得他的话,顿了顿,倒真的停了步子。
“也是。”他直对上江澄的眼睛,笑了一笑,“是曦臣孟浪。”
这是,醒酒了?
江澄就要松口气,可惜蓝曦臣又接着开了口。
“当是我入晚吟的席才是。”
“不,等等……”
喝醉的人怎么听进去劝,蓝曦臣已经拂开衣摆,大大方方地在江家案前落了座。
“……”
你他妈别是有病吧蓝曦臣!
江澄忍了忍,还是忍下去,就要拽着一脸阴沉的魏无羡坐下时,蓝家那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二公子终于肯出来说句话了。
“兄长,不可。”
蓝忘机从案前绕出来,姿容清澹,如玉脸上神色端正,情绪不显。
可惜就算醉了,蓝曦臣依旧是蓝曦臣。
“忘机为何阻我?”
“……”
蓝忘机袍袖下的手收紧了一下。
“有失礼数。”
“那为何不悦?”
“我……”
“无须不悦。”
蓝曦臣难得对他的弟弟微微肃下了眸光。
“总归,江晚吟他会是我蓝唔……”
江澄霍地抬了眼,震惊地望一眼蓝忘机,又望一眼蓝曦臣,傻了。
夭、夭寿了,蓝忘机竟然禁了蓝曦臣的言!
5·2
金江两家的联姻,婚宴大排,红绸金线裹缠出真真实实金玉良缘。
金子轩眉间朱砂红得滴血,一手搂着江澄的肩膀,一手举着酒杯,傻笑着。
“呵呵,我……我高兴啊江澄,我……喝……”
“喝……”
江澄被他劝,一点不推辞,又是一杯酒,然后动作轻飘飘地,将空了的酒杯给他看。
“你……哈,你行、行不行啊金子轩……”
“啊,你说什么?”
两个喝上头的醉鬼相互揽着,吃吃地笑,又互相给对方乐此不疲地灌着酒,着实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我当初,真他妈混账,你……哈哈,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当然,你现在……你现在也他妈的混账,哈哈哈……”
“……”
与他同桌的蓝忘机隐忍地皱了皱眉。
“我……”摆手推开了江澄递过来的酒,金子轩傻乎乎地晃了晃脑袋,“我谢、谢谢你,谢谢你江澄。”
江澄哼了一声,笑得散漫,将手里的酒咽了下去。
“我……”见他不说话,金子轩有些不满意了,手一拍拍上他的背,十分豪气,“你放心!我……金子轩!一定,一定给你也找一个……仙子,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又开始吃吃对笑,场景简直辣眼睛。
蓝忘机的眉越皱越深。
“当、当然……要我阿姐,那么好的,才行!”
“对!阿姐那么好的!”
“谁是你阿姐……你滚,别、别来攀亲戚……”
“哈哈哈哈,我不攀……我、我不仅给你找,魏无羡那……混蛋,我也给他……嗝……”
“嗯,对。”江澄点头附和,十分满意。
不知道是在满意给他找媳妇,还是满意魏无羡是个混蛋。
蓝忘机实在是听不下去,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有些重,那声响把江澄的视线一时引了过来,看见两个白衣服坐在一推红色里,顿时皱了皱眉。
“你、你们……”
蓝曦臣一愣,而后温和一笑。
“江宗主。”
江澄对上他的笑,愣了愣,想了一会儿后,才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你……蓝涣,蓝曦臣,哈哈哈。”
他笑完后,一把捞过迷迷糊糊的金子轩,口齿不清。
“这、这两个,也……也给找个……”
金子轩很是顺从。
“好,包……包在我身上。”
“……”
“……”
蓝忘机跟蓝曦臣齐齐沉默下去。
“找、找个媳妇儿,以……以后犯错就,就罚你们俩抄家规,哈哈哈……”
“对!”同样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被那两千家规荼毒过的金子轩十分赞成,“抄家规,抄十遍!”
“江晚吟。”
蓝湛的忍耐已要告罄。
蓝曦臣却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对着喝到性情袒露的江澄,柔和了视线。
“晚吟为什么要罚我们两人抄家规?”
“唔……”
他这么一问,江澄竟然就真的考虑了起来。蓝忘机望着他苦苦思索的模样,眸色直直沉了下去。
“云、云深不知处……”
他醉成这个样子,还能记起这个姑苏蓝氏居处的名字,着实不容易。
“禁……”
他正要回答,可就在这时一直跟他勾肩搭背撑着站的金子轩突然撤了胳膊,江澄身子一歪,直接就这么摔坐进旁边人的怀里,被蓝曦臣一手揽住腰,箍在腿上坐稳了。
“禁什么?”
抱稳了人,蓝曦臣笑着问了一句,清亮的眼睛缱绻柔和,对上那双不甚清醒的水色的眼睛。
江澄好像是被他唇边的那点笑意彻底卸下了防备,猛地伸手拉拽住了他额上的那根素白抹额。
“禁大喜之日,披麻戴孝!”
“……”
“兄长!”
“无妨。”
可到底江澄还是没有摘下那条抹额,他喝得厉害,现在酒气翻涌上来,直接一弯腰,吐了出来。
“……”
“……”
过来训斥儿子的金光善脸色变了一瞬。
江澄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揪皱了蓝曦臣的袍袖。
蓝曦臣叹了口气。
他现在在他怀里,俯身的时候,背后的脊骨凸出来,怎么看,都过于单薄了。
你喝成这样,到底是因为太高兴,还是因为太难过啊?
“江宗主身子不适,金宗主,曦臣先带他下去休息。”
金光善脸色极差的点头。
“兄长。”
蓝忘机的声线低低的,在身后响起来。
蓝曦臣转头一望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安抚地笑了一下。
“忘机,你放心。”
5·3
中秋节。
蓝曦臣来到江家的时候,偌大一个莲花坞,从门口到屋廊,再没有一个人。
他心里想着江澄会不会已经睡了时,就望见湖亭上的一点灯火,荧荧亮着,孤单又桀骜样子。
江澄趴在石桌上,头埋在臂弯里,看起来像是睡了。
蓝曦臣轻步踱到他身后,一转眼却望见他身边石凳上放着的紫檀木托盘,一眼望见的不是三毒紫电,而是一只金黄穗子的清心铃,安安静静地,躺在三毒剑身边。
“……”
他抿出一声默叹来,脱下自己的外衣,就要给他披上去。可惜他手指刚碰到他肩膀的时候,江澄身子一动,感觉到身后有人,霎时清醒,三毒紫光一划,已经出鞘一寸抵上了他的脖子。
行云流水。
蓝曦臣神色未变,在脖颈处的利刃面前,却一如往常地,露出个浅淡温和的笑来。
“江宗主。”
“蓝曦臣?”
江澄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收了剑,望着他皱了皱眉。
“泽芜君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蓝曦臣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到底把他的外袍轻轻披上了江澄的肩膀。
“……”
江澄一时就任他披,狐疑又莫名害怕地望了他一眼。
“你……你清醒?”
蓝曦臣又是忍俊不禁。
“不,涣喝醉了。”
“……”
江澄冷下了脸,一把撤下他的衣服,甩回了他怀里。
“莲花坞今日不招待客人,泽芜君若没事,还是赶紧回姑苏吧。”
“但是云深不知处的门禁已经过了。”
“……”
“与江某无关。”
“……望江宗主收留。”
“不留。”
“江宗主。”
“蓝曦臣!”
江澄瞪回去,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弄烦了。
“今晚我无心招待你,回去吧。”
他实在是搞不懂蓝曦臣这个人,若是以前,以礼相待,说是欣赏,他也应付得过来。可是自观音庙一事后,他,还有他家的蓝二公子,行为真是越看越不正常,简直让人头疼。
蓝曦臣月色下安静又柔和的望着他。
“我不需要你招待,江宗主,你只允我在这里,陪你坐坐就好。”
“我不需要你陪。”
江澄望他一眼,声线冷淡,将拒绝疏离摆得明明白白。
低头望一眼手里的外袍,蓝曦臣到底还是叹一声,依旧好脾气,温文尔雅。
“那么,江宗主便当我是醉了吧。”
“你!”
江澄真是满心烦躁,又束手无策,见蓝曦臣温柔款款的一双眼睛,突然心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直接冷笑着开了口。
“醉了是吗?好啊。”他手一甩,紫电在地上霹雳一声,“我来帮你醒醒。”
言罢鞭梢一下圈住了蓝曦臣的腰,将他向周围一方荷塘卷了过去。
“扑通!”
水花在月亮下像泼了一片银屑上来。
这下是江澄愣了。
他只是色厉内荏地吓唬一下,紫电上根本没有几分灵力,随便一挣都挣得开,可是……
“蓝……”
“哗——”
蓝曦臣从水里骤然冒出头来,同时出声的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旁边被这声音惊醒的人衣衫散乱,急匆匆地擒着一盏小灯笼跑过来。
“宗主,怎么了?”
他这么一跑,再一嗓子,附近睡着的家仆子弟全部都被迷迷糊糊吵醒了。
江澄望着如临大敌一般接连亮起来的一盏盏灯,身子一闪就心虚地挡在了蓝曦臣前面。
“没、没事,回去睡你们的。”
“宗主。”
“江伯,你也回去,等等,先给我拿一套衣服过来。”
“……”
提着灯笼的中年人听得,也好像骤然明白了什么,应了一声后,就一边安抚人群,一边去拿衣物了。
待人都散尽后,江澄才一转身,望着水里泡了一会儿的蓝曦臣,嗤笑一声。
“泽芜君现在可是酒醒了?”
“……”蓝曦臣有些哭笑不得了,“江宗主。”
“活该。”
江澄冷冷讽着,一边伸了手,将他从水里用力拉了上来。
“一条紫电都挣不开,你的名号别是人吹出来的吧,泽芜君。”
“……”
蓝曦臣低头摆弄着腰间腰封,听他嘲讽,也不由地苦笑一下。
“江宗主你鞭子缠上我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要把我拽过去,谁知道你是把我推走。”
又来了,怎么就跟魏无羡一样满嘴骚话。江澄心怀郁郁地转头去看,恰恰蓝曦臣已经整理完了衣饰,抬头笑着望了过来。
“……”
江澄慢慢瞠大了眼睛,不自觉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子。
“怎么?可是难看?”
蓝曦臣一身紫衣箭袖,月色下眉眼柔和,嘴角的笑意也是浅淡内敛的。
江澄的喉咙紧了紧,身子往后一撤,撑在桌子上的手直接碰翻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湿哒哒地洒了半桌。
“江澄。”
“别过来!”
蓝曦臣果真就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望着江澄目光颤抖地,望着他的脸。
有时候发现两个人相像,是需要契机。
就比如这身江家家服,就比如一点,沉稳又内敛的笑意。
江澄蓦地伸手捂住了眼睛,身子颤起来。
“别过来……”
蓝曦臣明白了。
他直视着江澄的迷茫痛苦,直视他压抑到低颤的肩膀,在这个时候,十分不解人意地开了口。
“江枫眠江宗主……”
这三个字一出来,蓝曦臣便看见江澄身子一震,露出的那双眼睛浮光乍起,月光里就像是被搅得破碎的一片湖。
“你闭嘴。”
“我很像他?”
“你闭嘴……”
“既然像,为什么不肯……”
“你闭嘴啊!!”
江澄蓦地声嘶力竭,手里紫电流光熠熠,却颤着,迟迟没能甩过来。
蓝曦臣于是闭了嘴,却开始向他走过来。
“你别过来……”
江澄紧紧咬了牙,混着嘶哑的声线给死死压抑在喉咙里,再不肯吐露半点示弱。
蓝曦臣一把把他捞进了怀里。江澄只不过是愣怔了几秒,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他现在哪里还有分寸可言,手里蓄着灵气就狠狠砸向蓝曦臣的胸膛,只可惜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暴戾,环住他后背的手依旧分毫不让,难以撼动。
蓝曦臣任他打,连闷哼都一概不显,死死压住在喉咙里,直到牙关实在咬不住,嘴角开始滴出血来。
江澄动作猛地一僵,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轻柔地碰了一下。
“……”
“啊……”
夜色,莲花,血腥气。
疼痛,拥抱,烙上发顶的一个吻。
那是虞紫鸢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江澄又感到胸口窒息,又感到喉咙干裂,身体承载不了的悲恸只能让他“嗬嗬”出声,揪住蓝曦臣胸前衣料的手指青白,用力得就要折断。
蓝曦臣将他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低头吻上了他额心。
“没关系。”
江澄压抑地,死死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蓝曦臣又亲吻上他的发顶,闭上了眼。
“哭出来吧。”
哭出来吧……
江澄愣愣松开了嘴里的衣料,在愈收愈紧的温暖怀抱里,终于颤着身子,嚎啕出声。
他原以为已时间加持,百毒不侵。可是现在才惊觉当初是有多么痛苦不甘,十五年不曾消磨半点。
他也原以为偌大天地,当年莲花坞外对着魏无羡痛哭失声的人早就被他逼死,现在却在这么一个人怀里,步步失守,狼狈不堪。但竟然,又重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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